第99章_血色黄浦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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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9章

  “时间不多,给你们报个平安,我还没死。”彼端的声音仍是淡淡,“他们回来了么?”

  “回来了。”

  “叫他们听电话。”

  许珩回身冲着方振皓挥手,他立即站起来,几乎是夺过了话筒。方振皓倚在桌边,拿着电话,手上发抖,心知事情不妙。

  他张了张嘴,竟然觉得喉间干涩,许久才说出两个字,“衍……之……”

  “是我,没事吧。”

  “没……没事,兆言和兆哲只是受了点惊吓。你……”

  “你呢,没受伤吧。”电话那端的语声逐渐变得柔和,盈满关切。

  不知为何,方振皓觉得有股涩意蔓延至咽喉,直至舌尖,想唤一声他的名,唤一声“衍之”,却早已不知如何开口,只是就那么听着他的声音,涩意瞧瞧蔓延至眼眶。

  刚经历血腥生死,又闻言他被劫持,一切变故都来得太过突然,让他接受不能。

  现在突然地听到他熟悉的声音,一时令他恍惚。

  “没事,我没事,一点事情也没有。”他惶然张了张嘴,语声微颤,“衍之……你呢?”

  “我很好,没有事情,今出川先生很懂得待客之道。”那边笑了一声,似乎很是无所谓,“看来他还遵守诺言,放了你们,这下我就能放心了。”

  “衍之,不是这样……”他呼吸一滞,心却跳的纷乱,好不容易觑了个空隙插话进去,“你怎么还能打电话回家?”

  那边沉默了一刻,唯有呼吸声声,一下一下的,都好似全部打在他的心上。

  其实他想问的不是这个,他想问,衍之,你还好吧,坚持一下,我们很快就会来救你。

  不会让日本人带走你,也不会让你被迫背上汉奸的罪名。

  忽然一声轻叹,而后那边又开了口,自顾自的说着,对他的问话仿若未闻。

  方振皓蓦地皱眉,握着话筒的掌心里黏糊糊出了一手的汗,刚想出声反驳,却被他出声打断。

  他嘴唇微颤,耳边有些蒙蒙的,只听着他说——

  “告诉姐姐,我很好,让她不要担心。家里的事情,劳烦姐夫多照顾了。告诉小许,让他找个机会回西安去吧,不要留在上海了,至于驻防在城郊的那两个军,是走是留,一切全听少帅的安排。”

  “还有,对姐姐说,我在花旗银行还有存款房契,全部给她由她支配。放扳指的地方小许知道,也交给她,就当我给敏敏的嫁妆,让兆哲死了去念军校的心吧,上个好学校,好好读书,比什么都强。”

  一声一声,一句一句,说的平淡,却越发冷意透骨。

  绝口不提自己生死,也不提自己现状,字字句句为他人打算,一一交代的妥当,仿佛就是……就是……

  无数可怖念头纷涌而至,迫得方振皓无法呼吸,胸口仿佛梗着一柄冰冷锋利的刀刃,稍有动弹就会刺入心脏……

  他心下意识一缩,随即狠狠摇头,遣散那绝无可能的妄想。

  也再听不下去,捏紧了电话忍不住出声咆哮。

  “你给我闭嘴!”

  最后一个字陡然低落了下去,他左手费力撑在桌上,伤口微微发疼,仿佛直直疼到了心里。

  “南光。”

  那边忽的出声,仿佛已然带上一丝酸涩。

  方振皓想要应声,却说不出来任何话语,满心的慌乱纷繁,却只激得那么一声,随即冰火交接的激烈尽化作乌有,骤然陷入的死寂。

  片刻恍惚,仿若隔世,心上百味杂陈,是悲是愤,早已无从分辨。

  之前的怄气也好,愤怒也罢,都已不再重要。

  只要还是相互喜欢,相互眷恋,就要一路扶持下去,走完这漫漫人生路。

  那些所谓的纷争分歧,只要他们还在一起,没有什么不可以冲破。

  竟然到此刻,才真真幡然省悟,真真悔不当初。

  不知是他一点一点磨去他的高傲,还是世事无常洗去他的浮躁。

  乱世之中,最难觅最珍贵的平凡安宁,原来一直由他而来,一直就在自己身旁。

  他呼吸骤然变得急促,语声微微哽咽,再也说不下去。

 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,唯有彼此呼吸一起一伏。

  呼吸声近在耳畔,仿佛仍能够感觉到温热吐息,有种别样的宁定,令他蓦然生出劫后余生的酸楚,紧绷了的心终于软塌下去。

  电话里传来沉重的叹息声,隔得遥远,听来像海滩上风吹过的声音。

  “衍之……”

  那边却蓦地笑了,笑的酸楚,最后一字字说得清晰缓慢,“媳妇儿,帮我照顾好兔子。”

  顿时他肩头簌簌发抖,这句话在心底硬生生刮划,泛起一股无法言说的痛楚。

  还未来得及出声,他的呼吸声就骤然断掉,只余话筒里刺耳的忙音。

  作者有话要说:怎么说呢……

  有点要殉国的意思,但也是说给身边的今出川辉听的。

  第五十四章

  今出川辉一把按下电话,顿时只听话筒里刺耳的嘟嘟声,脸上郁色愈浓,再没有和颜悦色。

  邵瑞泽略有意外,却很快敛起面上表情,扬手扔下话筒。

  “他是谁?”

  今出川辉咬着牙开口,一字一字仿佛从牙缝迸出。

  转身在沙发上叠腿坐了,邵瑞泽神情慵懒,“管那么多做什么。”

  “他是谁?”今出川脸色忽的苍白,缄默了片刻,目光突然变亮,再一次质问。

  “你没必要知道。”邵瑞泽目光复杂,看了他良久,最后淡淡道:“这是我的私事。”

  今出川辉缓缓抬眼,迎上他目光,眼底泛起一股冷意,“听声音,那是个男人吧……你叫他‘媳妇儿’?够亲热的。”

  他说着蓦然变了脸色,右手握紧,似极力克制着愤怒。

  邵瑞泽不悦的拧起眉,语气也带上不耐烦,“今出川君,既然你从小家教良好,也应该知道,贸然打听别人私事,是种很没礼貌的行为。”

  “你喜欢他?”

  毫不理会的他话里的拒绝之意,他上前一步,隔了茶几笔直立在他面前,缄默地望着他。

  邵瑞泽怔了片刻,唇间吐出干脆的四个字,“无可奉告。”

  这个答案毫不意外,而今出川辉已经看到他眼里一掠而过的神情,隐含着一抹悸动与回护,那份温柔的目光冷冷刺着他的眼睛,只觉一阵刺痛,连带着眼里心里都被什么刺着。

  心口抽痛,脸上笑容却愈深,“你撒谎。”

  邵瑞泽眉梢一挑,却也放松含笑,“不管撒谎与否,这都是我邵某人的私事,还轮不得其他人说闲话。”

  今出川辉蓦地笑出声,目光却已转为锐利,嘴唇却在微颤,“分明是我先遇到你!”

  他说着,脸色透出一股叫人心悸的静,仿佛笼罩住了四周。

  邵瑞泽浓黑瞳仁被灯光映得幽深,却不说话,只是望着他,神色莫辨。

  许久,他悠悠一叹,仿佛老友劝慰,“这种事情,从来不是迟早的问题。”

  不痛不痒,单刀直入将场面挑明,都太明白彼此的意图,反而省略了无谓猜忌。

  愠色从今出川辉眼底一掠而过,又带了丝失望,他微张开嘴,却似不知该说什么,呼吸却陡然变得急促。

  “你真的喜欢他,我确定。”

  确认一般的说着,今出川辉紧紧盯了邵瑞泽眼睛,心境陡然转暗,面上浮起一层空寂冷意。

  方才邵瑞泽脸上的神色,今出川辉并不觉得陌生,因为每日清晨镜中他也常见。是否喜欢一个人,谈起时的言谈举止,脸上一点点的细微变化,足可令人看出端倪。

  比武输了,本该一笑而过,他却执拗的拼着一口恶气,从东京直追到奉天,又从奉天直追到上海。

  那时少年心性,意气飞扬,看不得有人比自己强,更要维护华族古老姓氏的尊严。

  “他是我的对手!”

  幽幽的语声无数次回响耳边,连同邵瑞泽这三个字,都变成痴心的咒。

  是仇恨还是愤怒,是纠缠还是执拗,细想来究竟是何滋味,早已无从分辨。兜兜转转直到现在,如今想来,也许那人就是他的咒,看着他的背影,就那么毫不自知的坠入泥潭。

  所谓的复仇,那不过就是个借口,骗了别人,更骗了自己,直到现在。

  彼时年少的愤愤之气,一路磨损褪色,早已不知道究竟在意他的什么。

  记忆中故人的面容隐隐模糊,可是他依旧记着他那双眉梢上挑的凤目,摄人心神,直直烙在他的心里。

  此时与彼时,隔了重重数年,而他的微笑与漠然,依然无暇可击。

  那人只能是他一个人的,执拗也好固执也罢,他不允许被人染指,更不允许被人夺走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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