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章_血色黄浦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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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4章

  他紧盯了熊世斌,沉声道,“熊司令,如今事不宜迟,趁还没有被惊动,立刻派人封锁搜查!”

  许珩的目光同样目光也如锥子钉在他脸上。

  熊世斌吸了一口气,将烟蒂仍在烟灰缸里,“立即派人封锁周围地区,同时搜查会馆,连同周边地区。嫌疑者当场逮捕!哪怕掘地三尺,也要将人质找到!”

  他忽的站起,看向许珩,“许副官,你带队!”

  “是!”

  许珩面色坚毅,举手敬礼,“我已通知五十三军和四十九师,严阵以待,进驻城周,时刻待战驰援!”

  熊世斌脸色一变,似有诧异,最终点头。

  他目送一屋子军官飞快走出,又缓缓坐下,忽觉得疲惫。

  而今军内与政府,均是派系林立。他与邵瑞泽并不属于一派,那人却是他的上司,彼此都抱有戒心,合作过,提防过,他也曾接到南京密令,要求暗中监视并上报行踪。有隔阂,有成见,但到了现在,却不能不出手相救。

  被挟持去往满洲国,无疑是龙潭虎穴,凶险异常。如果上报南京,南京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,自然不会全力营救。而那人一旦在上海出事,将很快导致东北军最高领袖的愤怒,那位手握十多万军队的全国海陆空三军副司令,曾经的东北王,一定会盛怒的追查到底。

  他想着苦笑,到时候,南京一定会拉他出来作为替罪羊,借以平息那位东北王愤怒的火焰。

  而且,以如今的环境,彼此都是中国人,无论有多少成见隔阂,他都必须全力营救。

  只因为,彼此身上流着相同的血,要面对的,是共同的敌人!

 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四点,黎明之前的夜色最是黑暗。夏夜里空气闷闷热,又带上一股黏人的潮意,夜空中隐约可见层层浓云越来越低,闷闷雷声从云层里滚过。

  夜风骤起,呼呼从外面掠过,一阵急似一阵狂卷。破旧的屋顶阁楼发出阵阵刺耳的吱嘎声,面前天窗的玻璃早已破碎掉,只用几根破木条横七竖八的临时钉起,勉强能看到外面浓暗夜色里似有似无的路灯光影。

  风从缝隙里灌进来,卷起呛人的灰尘,连带着肮脏的蜘蛛网,上下飞舞。

  方振皓忍住喉间的不适,将咳嗽声忍了回去。

  他努力睁大眼睛,环顾四周。

  身侧兆言和兆哲哭得累了,蜷缩在墙角,互相依偎着枕着书包睡去,睡梦里还不时发出抽泣,嘤嘤细细,听来顿觉酸楚。

  他朝那里看了一眼,目光又转回面。

  仅有方尺之地的阁楼,对面坐了一个黑衣男子,靠在墙上似是睡着,却依旧紧紧地抓着手枪,一副戒备的模样。

  方振皓知道他是假寐,这人他认识,上次与邵瑞泽一同去赴宴,那人曾经自我介绍,叫做中川友。

  那时看着略有阴霾,现在则是凶相毕露。

  他赶到学校,看到这人假托了邵家司机,来接孩子。他毫不客气将人赶走,才带着兆哲兆言出了学校。孰料还没出学校小巷,中川又就连同几个彪形大汉从斜里冲出,二话不说抢过两个孩子,同时一把乌亮手枪就顶在了他的额头。

  之后的事情仿佛是顺理成章,他们被蒙了眼睛带上车,横七竖八拐了无数个弯,才带到这里。之后被塞在这个狭小的地方,勒令不许出声不许动弹,又来了一个人,蛮横抢过兆哲颈上的链子,旋即匆匆消失。

  那个是一枚子弹壳改凿的小小挂饰,是那人送给兆哲十岁生日的礼物!

  他不敢出声,稍稍前倾身体,努力地活动被捆在背后的双手,手腕火辣辣已被勒的血肉模糊,但却可以稍稍的活动。

  昔日在哥大读书,曾经有一阵出现行凶歹徒,校方紧急教导学生如何自救如何趁歹徒不备挣脱绳索。被捆住的时候,手腕肌肉紧绷一下,现在来回的一合一伸间,绳子已然松动。

  对面的人似有觉察,微微睁眼,方振皓不敢再动,稍稍垂下头。

  他低了头,忽然的,唇角有涩意泛起。

  虽然不知为何,但心里却隐约觉得凶多吉少,见识过死亡,如此短的时间,死亡似乎又再一次降临。

  突然觉得愧疚,心里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惶恐愧疚。

  他,会死在这里么?

  会鲜血满身,会呼吸困难,最后一切知觉都逐渐消退,阖上眼睛,再也没有一切感觉,再也看不到所有人的面容。

  听到耳边匀细的呼吸声,再看一眼身侧的孩子,两个小人被日本人扇了几记耳光,似也懂得哭闹无用,爬到壁角将自己好好蜷起,微微抽泣着,逐渐睡的酣沉。

  他闭上眼,默默祈祷他们还不懂得什么是死亡。

  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,而他们还未触摸过世间的宁馨与美好。

  他得尽他所能,将两个孩子完好无损的带回去,决不能殒命在这狭小破旧的阁楼,成为日本人不可告人阴谋的牺牲品。

  黑暗中,方振皓不由自主闭上眼。

  刚被掳来的时候,听到中川友同其他人嘀嘀咕咕,声音虽小,却依旧模模糊糊听到了些什么。满洲国,人质,今出川先生,公馆,价值……诸如此类的词语,再加上曾经亲眼目的今出川辉极力要求那人答应去往满洲国……

  一句句,一字字,仿佛火炭,又如寒冰,交织在一起,如惊电般刺进他心中,令他目瞪口呆,不能言语。

  邀请不得,反倒胁迫。

  这样卑鄙无耻的手段,也只有那些混蛋才做得出!

  抢走兆哲的链子,必是要对他进行威胁,如此说来,就连他也遭遇不测?

  方振皓心头突突的跳,下意识握住双手,只觉自己指尖冰凉,掌心却滚烫,潮潮的全是汗水。

  衍之。

  他缓缓张口,却不能出声,唯有在心中默念。

  祈求他不要有事,祈求他平安脱险,祈求他能将他们救出。

  只有他平安无事,他和兆言兆哲就仍有可利用的价值,日本人就不会轻易杀他们灭口。

  方振皓仰起头,目光被尘埃遮蔽,不论是星空,还是灯影,统统都看不到。

  他背倚了冷硬墙壁,仰面望向黑洞洞的头顶,阵风呼啸卷过,耳边听到房顶上不知是什么被吹得啪啪作响,在静夜里听来很是响亮。他就那样看着黑洞洞的头顶,目光渐渐恍然,眼前景物化作一片模糊的影子,神思一点点模糊,一点点恍惚……

  衍之。

  此时孤绝无援,心里再一次默默念着他的名字。

  而后良久说不出话,心里一片漫无边际的混沌,骤然失控般的跳着,他气息急促,唯有一遍一遍的念着他的名字,仿佛那样就可以让自己平静。

  他在哪里?

  他现在怎样?

  他是不是也被日本人步步紧逼?

  他会答应吗?

  方振皓骤然制止住自己的念头。不,不会的,他不会答应日本人的要求,他曾经铿锵有力的说过。

  我姓中,不姓日!

  其他的,忘了要想什么,也早忘了如何去想。

  他蓦地弯腰,膝盖碰上胸前,乍触到西服暗袋里一样冷冰冰的东西,心中忽的一跳,愈发急促。

  那把枪。

  日本人看他文质彬彬的书生样子,只是将他双腕牢牢捆了,并未搜身。

  忽如其来的,似有莫名的力量注入心里,顿时神思澄明。

  方振皓狠狠咬牙,抬眼看向对面的黑衣男子。

  对,他不能放松,他必须要坚持下去。

  他不会死,他要活着回去。

  衍之。

  日本人必是伤不了你的,对么,衍之。

  你一定要好好地,那次是我不对,不该一气之下口不择言,更不该毫无道理的对你动手。

  若是我还能活着回去,我一定会对你说那三个字。

  对不起。

  不知什么时候,眼底早已酸涩。

  夜风吹在脸上,更激的涩意在眼眶里蔓延。

  心中的话语,还在耳边清晰萦绕,一字一句,直直刻进心里。

  被捆在背后的双手却牢牢攥住,手指相扣,每多想一瞬,勇气便多一分。

  夜已一点点过去,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。

  霎时数道白光自漆黑划过,隐隐照亮黑暗中的阁楼。

  随即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闷雷声,轰隆隆在浓厚云层里翻滚而过,兆言和兆哲被雷声惊得转醒,瑟缩的依偎在一起,躲在方振皓身后。

  瓢泼大雨倾盆而至,刷刷作响,天地间一片雨幕。

  忽然,雨幕中腾起耀眼光亮,寂静夜晚骤然被枪声惊破。

  方振皓顿时屏住呼吸。

  哗哗暴雨之下那枪声并不真切,但他却听到了,起初还以为是幻觉,但随即又响了一声,异常清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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