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3章_血色黄浦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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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3章

  迅速撤退!脱离阵地!”

  拂晓,趁着被打懵的日军还没有回神,余下的全部军队井然有序脱离阵地,巧妙地跳出了日军的包围圈,将他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。

  天色明了,部队正沿着公路向后快速撤退。

  邵瑞泽试图让通信兵联络到昆山的陈诚,但是始终都是忙音,他有些泄气的用力把话筒扔回去。

  道路泥泞,车子开得越快,颠簸也越是厉害。

  眼前是一马平川的苏南平原,秋天已过冬天就要来临,田里的稻子早已收割完毕。他还记得,初来参战,这里的田野还是苍苍郁郁,时隔三月,田野在密集猛烈的炮火中已经失去了往昔的葱翠。道路上,水田里,到处是大大小小的弹坑,弹片尸体漂浮在血水里,还有被炸翻而起的房梁木头,仍旧在燃烧。

  尸体相叠,纠缠在泥泞里,刺眼的猩红和遍地的碎泥一切搅成一团,汨汨流淌的鲜血几乎浸润了田野,浸透了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。

  浓烟滚滚,硝烟蔽日,到处都能见到熊熊燃烧的火光,尸体就这样横七竖八的到处堆放,刺鼻的硫磺味,尸体被烧焦后的焦臭味,空气之中满是焦臭的味道,混合着血的腥气。这股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弥散在呛人的空气中,依旧在弥散。

  邵瑞泽定定看着飞驰而过的景物,目光变幻,却不言语。

  见惯了死亡,对死亡也变得麻木了。

  处处是瓦砾废墟和火海,池塘里漂浮多腐烂肿大的残肢断臂,还有泡到发胀的身体。一阵阵地尸臭和血腥味让小昭和小孙几乎呕吐。

  没有人会有任何的表示或者停留,所有的人都麻木了。每一个士兵身上都挂了彩,血迹已经凝固成块,因为被烟熏火燎、泥水浸泡,或是鲜血浸染,衣服根本分辨不出颜色了,更已经是破烂不堪。或者是头上、或者是腿上,或者是肩膀,都还绑着绷带。很多人腿上受了伤,鲜血仍不时渗出来绷带,顺着皮肤止不住的向下流,随了走路的动作,在泥泞的地上留下一滩滩歪斜的血迹。

  那疲惫的面上是乌黑,泥土、血迹和风尘,如果不是互相搀扶,也许他们根本就无法站立,无法行走。但是即便是这样的狼狈,整个行军却一直有条不紊地进行。可以证明他们是军人的,是他们依旧紧紧握在手里,死都不肯放弃,上了刺刀的枪。

  一阵哭声传来,传得是那么那么远。

  小孙把头探出去,看到前面那拥挤的队伍里,好多像从未出过远门的富家女子,她们蓬头垢面,提着篮子拄着拐杖,哭哭啼啼的混在了军人的队伍里,跟着部队逃生。

  开车的小昭烦恼的不停掀按喇叭。士兵们麻木的回望一眼,立即散开。而那些混在人群里的女子,双目放光,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,对了那汽车扑过去,

  “长官,长官!”

  “长官,求求你,带上我,我做牛做马……呜呜呜呜……”

  “长官!长官,发发慈悲……我什么都会做,我可以伺候你,我什么都会做!”

  一只只手探过来,带着卑微的求生渴望,邵瑞泽皱起眉头,表情极度不耐烦,将那些伸过来的的手挥开。小孙扒在车沿,半个身体探出去,竭力的推开那群女子们,大喊着“让开让开”,“不要挡路”,一个女孩子被推倒在泥水里,愣了一下,随即开始嚎啕大哭。

  没料到,小孙呆住了,手足无措,仿佛自己做下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。

  小昭觑准人群空隙,踩足油门冲出重围,夺路飞驶,而凄惨的哭声,还在身后回响。

  怯怯的坐下来,小孙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。邵瑞泽长叹一口气,没有做声,只是伸手按住他的脑袋,安抚一样揉了揉。

  一路走走停停,虽然不时遇到敌机轰炸扫射,但好在已经把追兵抛在身后,也倒是有惊无险。

  急行军直至下午,邵瑞泽仍旧没有接通和司令部的电话。但是他判断,沿着嘉兴向北的公路,已经快到了苏州附近。再转念一想,他现在联络不到陈诚,更联络不到白崇禧,留在原地无异于坐以待毙,部队撤到苏州也好,靠近南京,想做什么都可以。

  路上都是撤退下来的士兵,一片死气沉沉的景象。汽车在泥泞道路上艰难的穿行,小孙眼尖,回身指了前方对上峰说:“司令,你看,河岸那边那辆车也挂的是军牌!”

  “有人吗?”

  小孙瞅了几眼,说:“没,车轮胎好像都被打爆,里头司机也死了。车外面的人是副官吗?看起来死了都很久。”

  “看看,后座上有没有人。”

  “没。长官死了?逃了?不知道哪里去了。”

  邵瑞泽不做声,就在座车驶过的时候,陡然间,他眼角一跳,下意识的叫停车。小孙和小昭跟着他跳下车,匆匆跑到那辆废弃的车子跟前。邵瑞泽把尸体翻过来,检查番号,说:“这是第十九集团军的人。”

  “应该是第十九集团军总司令薛岳将军的车子。”他站起来,有些焦急的环顾四周:“副官卫兵看起来都死了,车子扔在这里,他人呢?”

  一路也是频频遇到日本人袭击,邵瑞泽心知不妙,叫人四下搜寻,终于在不远处的隐蔽树丛里,发现了晕过去的第九集团军总司令薛岳。邵瑞泽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肩上,拍了拍脸,却发现薛岳浑身湿透,嘴唇青紫,额头上更是滚烫。

  喂了几口水,薛岳才幽幽转醒,邵瑞泽连忙问:“伯陵,你这是怎么了?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。”

  薛岳苦笑,声音嘶哑地对着他说:“日本人不是在金山卫登陆了吗?你在那里掩护大部队撤退,我在安亭的司令部里正跟泗江口断后的黄维通话,司令部就日本人被攻进来了。我不得已撤退,走到这里又遇到日本飞机连番的扫射,副官司机和卫兵全叫打死了。”

  他说着说着,余下的声音却被一阵咳嗽掩盖,又喝了口水缓过气,才说:“我原本就在感冒发烧,为了躲避袭击跳河,等飞机走了又爬上来。那都是半夜的事情了,又冷又累,走了没多远,一头晕过去。”

  邵瑞泽看他周身滚烫得吓人,神智又模糊,这初冬的天气,又湿又冷,北风呼呼的冻了他一夜,肯定病的不轻。他刚想说什么,耳边就是一阵刺耳的轰鸣。

  日军飞机嗡鸣着从远处的天边冒了出来,向道路上蜿蜒行进的中国军队俯冲扫射,倾泻下密集的火雨。惊惶不安的士兵们到处躲避着,痛苦的呻吟声、人的哀嚎声掺夹杂在在剧烈爆炸的轰响中。热浪和泥土扑面袭来,邵瑞泽下意识俯身,将薛岳护在身下。

  砖石尘土噼里啪啦的掉落,震耳欲聋的爆炸接连而起,空袭的时间并不是很长,只维持了短短地五分钟而已,但却比五十年还要漫长。

  士兵们默默的从隐蔽处爬起来,没有人说话,也没有悲泣。所有的人都已经麻木了,他们绕过倒地流血的尸体,搀扶着继续前进。

  邵瑞泽灰头土脸的直起身,抖抖军帽上的土,听到薛岳在剧烈的咳嗽,当即把军大衣脱了,裹在他身上,叫小昭背起人上车。

  薛岳蜷缩在后座上,有些迷迷糊糊的问:“衍之,你撤出来了?这下去哪里?”

  邵瑞泽抹了把脸苦笑,“伯陵,你就睡吧。我跟司令部联系不上,打算先退到苏州去。你放心好了,有我在,你丢了不了命的。”

  小孙刚想爬上车,就被人拽住了,一个受了重伤的士兵就躺在他的身边,胸口几乎被打烂了,血肉模糊,他半睁着已经失去了光彩的眼睛,口中涌出鲜血,声音低微的恳求他:“兄弟……兄弟……求你……求你……你给我一枪,给我个痛快……”

  小孙拔出手枪,冲着他举起来,可是手却开始颤抖,怎么也按不下去扳机。

  邵瑞泽一声暴喝,“小孙,滚上车来,要走了!”

  小孙回头,面上满是不忍,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
  “滚上来!自己都顾不了了,还去管别人!不要浪费子弹!”

  小孙咬咬牙,看那躺在血泊里的伤兵,最终躲避开他无助的眼神,掉头上车。

  行至深夜一点,邵瑞泽带了剩余的部队终于到达了苏州。古城里已经是一片死寂,家家户户大门紧闭,小孙和小昭挨家挨户去敲门,好不容易找了个老中医,请来给薛岳瞧病。安顿好了薛岳,邵瑞泽又花了两个小时,才联系上了白崇禧。

  由于他在撤退之时牵制住了气势汹汹的第六师团,极大的掩护了各部队撤退,消息已经传到了南京大本营。因为第六师团所处地区战况激烈,白崇禧早认为他绝对是凶多吉少,正在长吁短叹,这下顿时喜出望外,在电话里大声说:“衍之,不要在前线纠缠了。你赶紧带了薛伯陵回南京来!委座要见你!”

  长时间的强行军,邵瑞泽早已经疲惫不堪,更没什么力气再争辩了,只是简单的回答了几个问题,最后说了声“是”,就挂断了电话。

  在昏暗灯下坐了良久,直至将要黎明,他才伸出沉重的手臂,打开小昭找来的收音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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