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8章_血色黄浦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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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8章

  “应该会吧。”邵瑞泽面对镜子,小心翼翼移开毛巾,“除去东北军代司令,我还有军事委员会西北分会副主任,党内第五届中央执行委员,行政院西北政务委员会委员这些职务,该撑的场面,我还是要去撑的。”

  周副官点头表示明白了,于是又开始念:“后天早上,出发去天津法租界探望五太太和六太太。”他说着顿了一下,“司令,您要不要考虑一下别去了?日本驻屯军司令部就在天津,平津现在就是日本人的天下,我们在飞机上遇袭,不是这么简单的,况且你拒绝过好几次日本人的拉拢,从北平到天津这段路,我担心……”

  邵瑞泽瞟他一眼,“胡说什么!”

  他对着镜子一边刮脸一边说:“我们出关以后,在长城沿线打鬼子,五太太和六太太带着几个未成年的孩子移居天津。后来少帅进陕剿匪,紧接着我赴任上海,去探望她们的次数寥寥可数。你别忘了,当年大帅遇袭身亡,要不是五太太与关东军周旋给我们赢得时间,少帅都赶不回去继任保安司令!”

  周副官表示无条件服从,随后拿了钢笔详细记下新增添的事项。

  邵瑞泽口述着命令,下巴被割出的伤处仍在渗血,他对了镜子似笑非笑,“田代皖一郎?土肥原贤二?桥本群?哼,都是老熟人了。”

  他拿毛巾擦去血迹,穿上熨烫笔挺的军服,走进卧房倒了杯酒仰头喝下,周副官站立在一旁,静候命令。

  “司令。”警卫营营长陶平在门外敲门。

  “进来。”

  陶平推门而入,敬了个军礼,将一封请柬奉上,“司令,刚才来了几个日本人,非要见您。我说您在休息,吩咐不见客,遭到拒绝他们就甩了一封请柬,请您晚上务必前来赴宴。”

  邵瑞泽拿过请柬,翻开瞟了眼,就将请柬摔在茶几上,又倒了杯酒,面对窗户而立,冷笑出声:“说曹操,曹操就到。”

  两个下属面面相觑,周副官拿起来打开,赫然看到那毛笔书写的落款。

  “田代皖一郎”。

  第一百四十八章

  在北平老百姓的记忆中,自从日本人在西历一九三一年吞占了东三省,又在一九三三年挥师南下,打那以后,北平的天就没好过,老百姓的日子就没一天舒坦。日本人在长城各隘口同中国军队打得天昏地暗。古北口,愤怒的弹片裹着硝烟,中国军人滚烫的鲜血溅在古老长城的青砖上,然而一纸《塘沽协定》,日军的铁蹄耀武扬威的踏进了长城。

  任何人都明白,长城不可能是日军的行军终点。

  秦皇岛、北戴河、抚宁、迁安、卢龙、昌黎、密云、蓟县、唐山等地相继失守,日本驻屯军逼近平津,三面包围北平。冀察政务委员会的成立,将冀察置于南京政府管辖权之外,成为变相的“自治”,华北危机走到了极点,形势异常险恶。

  日本帝国主义张开了血盆大口,颤动着要吞噬整个中国,更要率先吞噬华北。

  而见惯更替起落的老皇城,与世代生活在皇城根下的老百姓,见过满清政府垮台,见过张勋复辟闹剧,见过北洋国会的上台下野,对分分合合的政局早已波澜不惊,唯有紫禁城的琉璃瓦映照着落日,沧桑无言。

  黄昏时分,薄云低絮,三两只倦鸟归巢。

  古色古香的旧式府邸里廊下风动垂帘,夕阳将碧瓦阑干染遍。

  西厅已经亮起灯来,照见雕梁画栋的彩绘,而庭院水池中锦鲤翻起涟漪,搅的水声泠泠。

  留声机里面传出梅兰芳的京剧《宇宙峰》,唱腔悠扬流畅。府邸主人,华北日本驻屯军司令田代皖一郎,靠着柔软沙发微闭着眼睛,随着唱腔和乐曲,沉浸在一种其乐融融的境界中。

  有侍从进来通报宾客已到,他睁开眼,摸着鼻下仁丹胡,微微笑。

  客厅里邵瑞泽一袭翩然长衫,倚了中式红木椅,一副悠闲等待的模样。听见门外脚步声也不起身,只是拿起茶盏,用茶盖拂去茶汤上浮叶。身后站了五个侍从,均是便服在身,不苟言笑。

  田代皖一郎刚一踏进,就觉察到那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显然带着对此行的抵触。不过这倒是自然,送去请柬那是软的,而后又派人上门邀请那是硬的,他不想来,也得来。而今就连平津卫戍司令宋哲元也不得不对日本驻屯军低头,半承认华北自治,区区一个寄人篱下的东北军代司令,又算得上什么。

  不过,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,大日本帝国正是用人之际,宋哲元不听话,必将要有人取而代之,成为坐镇华北的傀儡,为帝国所用。

  他咳嗽了一声,邵瑞泽仿佛才刚从茶杯中转回注意力,起身握手寒暄。

  “贤侄,别来无恙啊。”田代皖一郎热情地上前同他握手寒暄,那神情异常轻松自如。

  邵瑞泽笑笑,不紧不慢寒暄几句,就被他领着去花厅。

  田代皖一郎曾经任关东军的参谋长,那时候奉军和关东军明面上和和气气,他跟先大帅也是交情颇深,这声贤侄,那自然是叫出口的。邵瑞泽不动神色坐下,看他坐在对面。金丝楠木圆桌铺上雪白亚麻桌布,外头依次传菜,两人趁这机会谈起北平,从东来顺的涮羊肉谈到八大胡同的风流事,顿有些叔侄投契之意。

  象牙箸、净瓷碗、描金杯,满桌精致菜肴一一布好,田代皖一郎瞧见对面一刻不离的五个侍从,面上显露出不满,邵瑞泽只当没看见,与他谈笑风生。

  北平名厨手艺虽妙,也难抵桌上话题之无聊。

  田代皖一郎见状便笑,“贤侄,你久居西北,怕是吃不到正宗的北平菜吧。”

  “那是。”邵瑞泽将袖口随意一挽,漫不经心应道:“多谢田代司令惦念,莫说菜肴,就是西安的姑娘也比八大胡同的逊色许多。”

  “既然如此,何必委屈自己蛰伏西北。”田代皖一郎眼神锐利的看过去,“贤侄的能力,我是了解的,西北无所作为,何不到华北来一展抱负。”

  “田代司令,有何高见?”邵瑞泽并不下筷,举箸似是不经意滑过碗沿。

  田代皖一郎扶了扶眼镜,尖削的鹰勾鼻下仁丹胡微微耸动,“难道,在上海,今出川大佐没有对贤侄言明吗?”

  邵瑞泽哼笑一声,用筷子有一下无一下搅着白玉豆腐羹,抬眼道:“大佐很尽心尽力,这点我可以给田代司令保证,不过,是我这个乡巴佬不识抬举罢了。”

  “贤侄,你太冲动了。”田代皖一郎手里把弄着象牙箸,缓缓道:“张大帅在时,我就与他交好,昔日在东北,关东军在经济,军事,政治诸多方面都无私的给予你们帮助。就连郭松龄叛乱,也是我们出手才得以平定。多年以来,两方一直相安无事。张大帅生前同大日本帝国合作愉快,共同抵触南京政府,中日亲善,共建满洲,也不仅限于口头协议。这过去的情分,可不是说没就没。”

  他顿了顿,看过去又道:“当年你们两个年轻气盛,不听我们这些前辈劝阻,非要易帜投向蒋介石政府,易帜就是背叛他的治军宗旨,杨宇霆和常荫槐这两个奉军老将因为不同意就被无情枪杀。可现在你再看看,易帜之后,你们得到了什么好处吗?中原大战,进陕剿匪,哪一次不是损兵折将叫蒋介石得了便宜,最后他落得身陷囹圄,你独撑危局还被政府欺压刁难。”说这就是一声喟叹,“年轻气盛,过于纵意妄为,老叔真是为你们两个不值啊!”

  屋子中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,邵瑞泽不说话,垂目只是搅着白玉豆腐羹,没有言语,神思仿佛已飞到千里之外。

  他当然知道,在华北,汉奸殷汝耕宣布冀东二十二县自治,德王在察哈尔成立蒙古军政府,唐山新近又有亲日政权成立。日本驻屯军东起榆关,西到丰台,沿北宁线驻扎,天津城四面被围,平津两城,已是日本驻屯军囊中之物。

  “贤侄,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?此等关头,唯有一条路可走,你年少血气方刚,误走一步,一错全盘输。男人要成就事业,就不能有妇人之仁,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!我可是为你好!”

  邵瑞泽抬起头,眼中神色复杂,嘴角边上那一道暗红伤疤似扬非扬。

  气氛略略僵硬,田代皖一郎漫不经心笑问:“贤侄,为何受伤?”

  “这就要去问问田代司令麾下的飞行员。”邵瑞泽微微笑,“我来北平,三架零式飞机前来迎接,把我的座机打得稀烂,这份见面礼真是太贵重了。”

  田代皖一郎一阵尴尬,转开话题,指了桌上菜肴,“来,吃菜吃菜。”

  邵瑞泽放下筷子,咳嗽了一声,正色道:“田代司令,这鸿门宴,我可没胆量吃。”

  他微微昂头,与田代皖一郎正面对视,眼中锋芒尽显,“田代司令应该早知道我来北平所为何事吧,土肥原君肯定全都打探清楚了。既然这样,我也就不遮掩。”

  “戏文里唱的,‘少年登科大不幸’,大帅在皇姑屯被炸上了天,少帅被他的义兄软禁起来,我就被扯上桅杆做了船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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