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3章_血色黄浦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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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3章

  这几天医院的工作很忙碌,方振皓每次回家都是九十点钟,不过披着夜色归家的时候,稍稍抬眼便看到门口昏黄的灯光,心中总会生出一丝依恋和温情。

  家中亮着灯光,深宵相待,静候归人——家,他早已把这里当做是家。

  脱掉外衣松开领带,连着皮包等交给下人,快走进饭厅的时候,一阵饭菜的香气迎面扑来——为晚归的他留饭,几乎已经成了规矩。

  饭厅里灯光泛着橘色暖意,方振皓不由微笑,不意外的看到邵瑞泽坐在饭桌一旁,细细翻阅着报纸,见到他来了,也是抬眼一笑说:“回来了?”

  “嗯。”方振皓拉开椅子坐下,厨房的下人立即利落地端上饭菜,上的都是家常菜,厨子的手艺却是极好的,香气更是勾人食欲。

  “你不吃?”方振皓显然是饿极了,一连菜带饭口气吃了多半碗,外抬头询问对面的人。

  “我吃过了,今天有个饭局。”邵瑞泽应了声,用眼神示意他快吃,又拿起一张飞快扫了几眼。

  方振皓笑一笑,筷子挑起洁白米饭,送入口中细细嚼。

  邵瑞泽嘴角抿起,目光又投回报纸,没有言语,面上连一丝一毫动容也没有。

  今日的饭局是范岑友请的,还有几位其他的同僚,吃饭倒在其次,把酒笑谈间,谈得更多的却是这几日的军需事件。这本是眼下沸沸扬扬的事件,当事人更是往日相熟之人,诸位同僚各有各的消息来路,一时间说起这军需案,有人质疑、有人同情、有人义愤填膺,也有人等着好戏上演。

  知道这饭吃的定会不怎么舒坦,他索性也就放的轻松,来去之间,光是应酬谈笑。饭局开始各人也有眼色,不怎么议论政事和两广前线,席间只说起坊间轶闻,几人竟有许多共识。频频善谈,言辞风趣幽默,引众人莞尔不已。

  直到酒过三巡,才有人借着醉意问起,无非都是想从他这里探个口风,好叫自己找准方向,不至于淌了浑水。

  他的回答里假话混着实话,真真假假,越是令人看不明才越好。

  说起军需,有人借着几分酒意愤愤然开口,“这世道真是黑白颠倒,贪污扣饷的事南京非要栽赃在上海,官大一级压死人,没处讲理!”

  范岑友伸手安抚住那人,眼神直直朝他投来,“有人偷偷告诉我,熊世斌想把稽查处推出来做替罪羊,哪能有这么便宜的事儿!”

  他当时只是慢慢吃菜,笑着并不说话。

  上海党部和警备司令部素来是有矛盾的,范岑友说起这个更是面色阴霾,“护送军需是警备司令部的责任,现在出了问题,他们倒想这么轻轻松松的过关,但老子看不下去!”

  又有人点头附和,“那是自然,常被他们打压着,这次怎么也要好好整一整那帮龟孙子,不然怎么能出恶气!”

  他噢了一声,也不言语,只叹口气。

  “邵主任,知道你跟熊世斌那小子来往多得很,不过你放心,我更知道这军需跟你屁的关系都没有,你到底怎么想?”

  他怎么想?

  现在回想起来,邵瑞泽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。还能怎么想,为了自己的安全,哪怕提到□真是稽查处无意,他也必须毫不留情的下手,将一切扼杀在萌芽。

  方振皓一边吃饭一边跟他说着医院里的事情,絮絮叨叨说了半天,没听到他回应,抬头却看邵瑞泽目光有些微怔,仿佛穿过了报纸。他放下筷子,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,邵瑞泽一愣之下才回神,略略一笑。

  方振皓含着一口饭菜,蹙眉看他,“你走神了,刚才在想什么?”

  “没什么。”邵瑞泽扔下报纸,将袖口随意一挽,一面叫仆妇拿碗筷来,一面漫不经心应道,“就那一堆烂摊子,公家事。”

  方振皓一时静默,忽然眼一眨笑:“又做泥水匠?”

  他说着亲手盛好汤递给他,邵瑞泽接过喝了一口,咂咂嘴点头,“到底还是家里的饭好吃。”

  吃过了饭,两个人靠在卧室宽大床上休息。方振皓背后枕了靠垫,盘腿翻看着英文的医学杂志,邵瑞泽则是顺手拧开了收音机,一言不发听着广播,里面娇媚女声依依呀呀的唱歌,尽是上海滩绮靡的歌曲。

  书页声沙沙,方振皓却有些心不在焉,他总觉得邵瑞泽今晚有些沉默的过分,原先只道是忙公务累了,此时看来,却似乎藏有什么心事——他心念略动,却不露声色,淡淡笑,“你这几天比我回家还早,真是难得。”

  邵瑞泽全身放松睡在床上,眼神投向天花板,只盯着顶灯。

  房间里只亮着床头一盏小灯,幽幽的亮光也不刺眼,他却忽然笑,“家里也不是避风的地方。”

  说着爬起来,又顺手将收音机音量旋钮一拨,顿时女人软腻腻的歌声就充斥了整个卧室。

  方振皓被突如其来变高的歌声吓了一跳,不由皱眉瞪过去,刚要出声叫他关小一点,不料还没出声就被邵瑞泽压在床上,手上杂志也被一把夺走随手扔在别处。

  “……夜来香,我为你歌唱,夜来香,我为你思量……”

  婉转的歌喉,甜美的嗓音,每一下都像打在心尖上的节奏。温热气息笼罩住彼此,把整个人都包围起来,窗外夜风一阵阵吹来,传过来栀子花的香气,混在歌声里,似乎更加的甜腻。

  “我爱这夜色茫茫……也爱这夜莺歌唱……”

  “你干什么?”

  “嘘。”邵瑞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回头望了卧室门一眼,俯身下去贴在他耳边,“有事问你。”

  方振皓微微仰头,鼻尖不经意擦过他脸颊,“什么事?”

  “那边最近联络过你么?”

  他闻言松了口气,丢过去一个“被你吓到”的眼神,同样放轻声音,“你不说我还忘了,今天有人来过医院,说物资已经被陕西的同志们接到手,经检验没有任何遗漏,一再表示感谢。”

  早些时候,谈及此类话题,他还不太习惯这样的交谈方式,也曾经跟他抗议有话好好说,干嘛要弄得神秘兮兮。邵瑞泽却沉下脸,告诉了他几个名词——诸如蓝衣社,中统CC等等,被问那是什么,他也只吐出两个字:特务。

  于是他知道了其实除却日本人的间谍,政府高官们还被自己人监视着,行程言谈以及电报书信,无一不在特务们的监视之下。

  当时他听得背脊发凉,下意识望向门外,“你公馆里的人总是可靠的。”

  不料邵瑞泽却面无表情回了一句,“何以见得?”

  于是,从此只要涉及一些私密的话题,无一不是都是这样交谈,即便被人看到,也只会当是亲昵。

  邵瑞泽颔首不语,开始缓缓地慢慢的搓着他的手,方振皓吐了口气,立即扣紧他的手指,缓缓道,“你还要问什么?”

  “我需要关于东北军在陕的情况,详细的。”邵瑞泽靠近他耳边,低沉但清晰的耳语,“告诉他们,我很需要。”

  方振皓仿佛意识到什么,心头一震,紧紧盯了他的眼睛,目光有一丝慌乱,“要出事?”

  “不,我只是需要知道他们的情况。”邵瑞泽静静看了他,而后缓缓摇头,“现在西安到处是蓝衣社和中统的人在活动,他们的消息绝不对外,手伸的太长非常危险。而我信不过青帮,青帮跟政府的关系非常近,恒社杜老大更是南京的座上宾,打草惊蛇非常愚蠢。”

  方振皓如释重负,对他说:“好,我记得了。”

  邵瑞泽微笑着点头,然后握住了他的手,握在掌心里摩挲。

  刚从喝醉的范岑友那里得知,前不久西安发生了一场说大不大,但说小也不小的事情。中统特务忽然逮捕了几个东北大学生代表,这几个人在东北军内部一直做着秘书的工作,同时又是□西安地下党员,少帅愤怒之余当即命谭海率卫队营包围和查抄了陕西省党部。两方重重摩擦之下,不约而同告到南京,而少帅更是电请委员长亲往镇压。

  即便现在有两广方面能够淡化陕西剿共的矛盾,但这几天一直有南京高官来回飞往南宁和南京,而不少派系、政要以及各地方实力派倾向于桂系,且都公开声称抗日第一,由此看,两广内乱持续下去的可能性已经很小……早年生涯磨炼出异乎常人的警惕,即便在上海渡过将近两年的安逸生活,更并未磨去他对危险的敏锐直觉。

  凭着敏锐知觉和来往信件的只言片语,他总是隐隐觉得,东北军与中央的矛盾,绝对存在着一种不可调和的趋势,在将来,中央的态度甚至会更严酷……

  他并未意识到自己若有所思的神情落入身下人的眼里,方振皓也抿唇不语,微微直起上身目光在他面上来回几番,而后看向房门,随即又重重捏了他手。

  “今晚你已经是第二次走神。”他忽的伸臂揽住他颈项,贴在耳际发问,“说实话,到底怎么了?”

  邵瑞泽不由蹙眉,话到唇边,却不知该说什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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